康熙十六年十二月初九。

    彼日给皇后请过安,在九转回廊上散漫地走着,小羊糕皮绣蕉叶纹饕餮纹的暖靴踏在石板上沙沙轻响。

    一场大雪过后的冬阳虽无多少暖意,却很好地与初定的积雪相映,折射出晶莹透亮的光芒。

    近处有素心腊梅舒枝傲立,纯黄澄净的花瓣,浓烈的芬芳,有微微的呛鼻。

    经过听雪堂时,瞧见一个丽人盈盈站在梅树底下,正抬手轻轻攀住一枝白梅花枝,压下至鼻翼轻嗅着,细细瞧去,却是惠嫔。

    雪花簌簌,飘落在地上绵绵无声,天地间空旷而清冷,她披着乌云豹斗篷,头上插戴烧蓝芍药金钗,犹如化在了雪中。

    沙狐生沙碛中,身小色白,皮集为裘,在腹下者名天马皮,颔下者名乌云豹,贵重如万金。

    我徐徐走了过去,想与惠嫔打个招呼,却发现她的神情不大好,怔怔地将手伸进纷纷扬扬落下的雪中,瞧着飞入掌心的雪花逐渐化成滴滴雪水,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渐渐泛起一层水雾。

    她瞧见了我,朝我点头道:“见过宁嫔。”

    二十六七的年纪,身形袅娜轻盈,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的端庄婉约,却是无形之中携带一股倔强之气。

    惠嫔是典型的蒙古女子,长得那样好看,是圆月,是玉盘,若是心高气傲可稍稍减弱些,她的美会有摄人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惠嫔同安。”她的态度不卑不亢,并不因我是宠妃而讨好掐媚,心下倒是滋生了几分欣赏之意,“大阿哥可还好么?”

    “有劳宁嫔挂心,已然痊愈,只是现下还需要好好调养。”有淡淡的哀愁从惠嫔的眼眸中流露出来,映着身侧一株新绽的绿萼梅,仿佛化开了一池的水墨梅花。

    我瞧着她身姿纤薄,不由得道:“惠嫔不冷么?天寒地冻的。”

    惠嫔抬眸淡淡瞧我一眼,似笑非笑道:“不妨事,本宫最喜欢大雪天了,大雪天的才干净呢。”

    我微有诧异之色:“干净?”

    她伸手接住一点纷飞的零星雪花,道:“宁嫔觉着这宫里甚是干净么?唯有下了雪遮掩了一切才显得干净些。”

    “遮掩了便是干净的么?心若无尘,什么都是洁净的,心若遍布尘埃,本身便置在肮脏之中。”我温和地笑了笑,“何况真正的洁净是不需要遮掩的。”

    惠嫔的眼眸微有亮色,随即便是一片澄净无波,清浅一笑,道:“今日这场雪倒是好,宁嫔可愿意与本宫一同赏雪?”

    我轻轻一笑,道:“冰雪琉璃世界,若不趁兴同赏,真真是可惜了。”